猶憶當年的嫁娶
「你當初為什麼會嫁(娶)他?」 國際知名沈可尚導演邊掌鏡邊拋出這個疑問, 片頭第一對來自內地的小哥邊抓頭邊害羞回道:「哎, 我還真沒想過,不就自然的在一塊了嗎?」喔!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沈導演過去作品多聚焦於社會相對弱勢且離一般人生活稍遠的族群, 而本次則改為拍攝一般大眾熟悉的夫妻日常對話, 細究上映前後導演專訪, 本片一開始的請心動念是源自導演本身11年婚姻經驗, 跟太太從婚前及初期的無話不聊,到現今雙方話題僅限於孩子本身, 看似兩人從熟悉到陌生的過程,而不由得好奇「婚姻是什麼, 別人的婚姻也(跟我)一樣嗎?」, 因此開始這段長達7年以鏡頭紀錄8對華人夫妻的婚姻的旅程。
跳針的「我是男生」背後隱藏著渴望
片中每對夫妻的談話都有各自亮(笑)點, 卻也能略略嗅到隱約蟄伏於攻守對話下的情緒暗潮, 本片令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發生在客廳桌邊的那場夫妻對談: 一開始由自栩新時代女性的妻子率先引戰, 她用略帶抱怨的口吻告訴丈夫,自己婚後為優先照顧小家庭及夫家, 在婚家長輩需要照顧時,反而無力給娘家支持的委曲與痛苦; 爾後衍伸到因為是女性而必然得為婚姻做出種種犧牲, 將力勸其他女性晚輩務必考慮清楚再選擇出嫁等;然而, 丈夫在面對一連串妻子看似委曲又沉重的控訴時, 也只能在每次被動回應裡以“我是男生”做為安撫的起頭, 這場看似跳針的對話模式除了讓妻子感到不耐, 同時也勾起觀眾莫名懊惱。
這或許是導演想呈現給觀眾不同於片頭那對「盡在不言中」的夫妻, 一個鮮明的對比,-「不如別說/無效溝通」的婚姻日常, 大抵是因為這場交流既沒有達到預期的安撫作用, 反而更加深彼此無力感。然而, 仔細玩味丈夫看似口才拙劣的一直對妻子強調「我是男生」 這四個字,其背後隱含深義及渴望被理解, 包含父權社會兒子需一肩扛起長輩照護的期待、 身為男生鏡頭前不得失控的壓抑、對於家醜外揚的焦慮, 還有愛護妻子傾聽她聲音的溫柔,及身為丈夫沒能說出口, 可又渴望太太懂的事,綜合上述種種的混亂,最後收斂成這句「 我是男生」。
婚外人覺得失常,婚內人的日常
當觀眾沉浸在這段夫妻間看似無解的對話, 近而判定這對應該走不下去時, 下一秒導演卻透過分鏡轉換帶出丈夫曬衣服的背影, 交錯著妻女間討價還價的可愛對話,「疑?他們沒事了?真的嗎?」 這樣極具反差的婚姻日常氛圍轉換所引發觀眾的認知失調, 或許對未婚者來說是如此的陌生, 但對於已雙腳站在婚姻圍牆之內的夫妻, 比起初結婚時婚禮的刻意溫馨與婚紗的華麗轉身, 本片每段夫妻對話開啟與結束的突兀與平淡, 才更接近婚姻的真實樣貌,錢鍾書的《圍城》寫的真好:「 婚姻是一座圍城,沒有結婚的人,拼命想擠進去, 結了婚的人卻拼命想向外爬。」當你能適應這樣的認知失調, 或許你才開始夠格爭取這張婚姻入門票。
開展對話的期待:傾聽治療
「幸福定格」 在我這個婚齡尚短的人妻眼裡是一部不折不扣的療癒系電影, 引述韓國暢銷話題書《媳婦的辭職信》裡頭寫道: 在彼此傷害的夫妻對話裡有兩個共同問題:一是不聽對方在說什麼, 另一個是用對方聽不懂的方式說話;換言之, 夫妻關係只要肯聽對方說話, 不必做太多就能讓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,而這就叫做「 傾聽的治療」, 本片提供已婚者一個不被打擾的安全空間專心聆聽著各式夫妻對話, 進而理解自己婚姻那些不足以向外人道的問題原來是「我們」 共有的問題, 而相偕入場的夫妻及伴侶們在觀影過程不時輕聲的咬耳朵, 並在有趣處一同忘情大笑,恰恰如同沈導演在映後座談強調, 所謂的婚姻是只要願意溝通就有機會向前的旅程,而「幸福定格」 的結束反而是另一種開始, 願走出戲院的每個人都能以本片做為橋墚與珍貴且親密的家人、 朋友乃至於另一半展開對話。